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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1章 操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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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如信陽所說,刑目收服了各個魔山,統一了魔界,在短短一個月之內。自然,不包括七十二宮在內。事實上,這時魔界之中,以七十二宮為大,其他山頭因為天宮鎮壓或者瘟疫天災之類茍延殘喘,恨不得天降一位刑目如此厲害的人物來當依傍。自然也有少數不願低頭的,抵抗三五日,最終也都恭恭敬敬的獻上寶座。

成為了魔王,也就成為了眾矢之的。刑目毀天滅地的名頭早在萬年前就在大地上流傳,如今覆生,應付那些正義之師也是日常要務。不過,有一個槲閻生也就足夠。刑目還有更重要的事情去做。

信陽這才知道,刑目獲得自由的代價是什麽。看著他混跡於凡人之間,頂著日頭,同他們一起鋪橋修路,扛起石頭往高處運,光著腳在山裏來來回回的走,汗流進嘴裏當作茶飲,信陽只化作人形,前前後後的跑,生怕被抓去做苦工。

他那麽大的力量,何必一板一眼的做這些事?

“好,你告訴我,這石頭應該放在哪裏?那塊石板要怎麽同旁邊那塊接起來?不知道吧?不是隨便哪個人都知道的,也不是隨便哪位神也懂的。人中之傑才能成神,人間敗類成為魔,成為鬼,信陽,我們是最不值一提的,只好多出些力了。”

話雖這麽說,多了刑目一個那就相當於多了好幾千的勞工,少了刑目一個,耽誤幾天,修橋的進度似乎停滯不前。再說,還是瘟疫橫行的時候,刑目還要確保幹活的人不病倒。

修完一座橋,又要去別的地方修一道大壩。

“信陽,這是我在贖以前犯下的罪。”刑目感嘆,“真是的,栽到他們手裏了,很好。”

“你說的是……”

“沒錯。”

她有著什麽樣的秘密,他始終不得而知。但是信陽能夠確信的一點是,自己毫不後悔的跟著她了。赤宴是主人,是朋友,曾經的七十二宮小公主也是。盡管她從小到大獨自生活著,還是不能照顧好自己。有點蠢,又有點迷人。

這不是愛。

是一種向往。她不知道的地方,被幸運和愛滿滿包圍著,這難道不值得羨慕嗎?為了繼續守護這一份美好,他願意成為那個讓她繼續幸運的階梯。

面對仇敵圍攻,刑目站在人群中顯得又高又壯,還是最年輕,看起來有力量的那一個,可是他學會了偽裝成軟弱的樣子,一雙看過世間百態的眼睛可憐兮兮地向四方求助。他只要做到這一步就夠了,槲閻生如影隨形,不露面也能處理掉或強或弱的對手。

有一次來的是天宮太子。

槲閻生始終沒有現身。即使他們打得天昏地暗。

不過,刑目往地上一躺,這場戰鬥立馬就結束了。兩人並肩站在一處,一個錦衣玉帶,宛如天晴極了時的雲朵,一個渾身破爛,沾滿泥土,像是從腳下的大地汲取了力量,旗鼓相當。交談半晌,末了,高高在上的太子還在望著刑目,而刑目這一介勞工——他偽裝成勞工已經有段日子了,連自己也時常忘記原本的身份,冷漠無情的遠去。

後來聽刑目說,談話的這一次,他求了天宮太子幫忙,以後魔界肯定會平安的,赤宴也會平安。

信陽不在乎他們說了什麽,心裏只記掛著刑目求人的那副姿態,分明是去討債的。

他要離去的感覺又籠上心頭,信陽覺得胸悶氣短,常常看著刑目欲言又止。

“我要做一件壞事了,信陽。”刑目說。

這僅僅是個開始。

刑目在凡間做勞工的日子,偶然間遇到月嬋,以前同小桃住在一處要好的那位。雖然她有時候會說些難聽話,但是總為她著想,照顧周到。月嬋嫁了一個凡人。刑目跟著那人回家,不巧看見月嬋,得知兩人是夫妻關系。刑目回來憂心忡忡,一壺又一壺的灌酒,告訴信陽說,“那男人是個自私又懶惰的混蛋,只是會哄人。”

“和你有什麽關系?”信陽不怎麽想知道旁人的事,但刑目說話,他會認真的應答。“月嬋開心那就足夠了。”

刑目腳下一踹,端端正正的桌子散了架。看了心煩,他走到窗前,解開衣服,雙手叉腰,拿著酒壺兜頭就倒。

“我得把她搶過來。”刑目說,“我要做壞事了,信陽。”

他是在擔心我會阻止嗎?信陽想到這裏,微微一笑,我可不會。人的準則對他來說有什麽用?他只要站在主人這邊就夠了。

沒過幾天,月嬋的村莊遭到混沌獸侵襲,大火蔓延,一百多名村民只有月嬋逃過一劫。她在刑目的寢宮醒來,得知自己一夜之間成為了魔王的夫人,大為驚疑,若有瘋態。她還記得最後陪在身邊的人,叫作刑目,和過去的朋友有幾分相似,正是因為如此,她才放松警惕同此人談過幾次交心的話,喝過幾杯酒。現在,她隱隱地覺得,這一切都是騙局,是陷阱。為什麽是她?為什麽是她?

信陽出面,月嬋的情緒才緩和下來,整理一番頭發,安安靜靜坐著。

“是小桃嗎?她怎麽變成那樣?是她對嗎?我覺得是,可是不敢相信。其實,是不願意承認。信陽大人,是小桃嗎?”

“魔王大人救你回來,是要你好好侍奉他的。盡快整理好就去做自己該做的事情,你想知道的總有一天會有人告訴你,現在還不是時候。”信陽說。

“我知道了。”月嬋掩面而泣,現在的她除了依傍刑目,還能如何?幸好刑目處處為她著想,送來許多吃穿用度,都是名貴華美的,正合她意。唯一不稱心的是那姜綺,明明同樣是個奴仆的角色,卻把自己看的高人一等,在刑目的私人空間裏橫行霸道。

姜綺給刑目下毒,連無辜者的性命也情願葬送。信陽明示暗示,月嬋等到差點飲下毒酒才意識到刑目的處境有多危險。姜綺下毒,刑目照單全收。不過,只有他能這麽放肆的吃下大量毒藥,而後在深夜裏大吐特吐,或者是藏在茅房裏無法移開半步。

她存在的意義……月嬋逐漸明了。刑目不能做的事,她來做。刑目不敢做的事,她來做。她是統一了魔界的王的婦人,槲閻生也要確保她的安全。她想懲處誰,就懲處誰,想針對誰,就針對誰。若是往後被報覆……這是她應該做的事。月嬋想,這種相處的感覺真像和小桃的那時候。她處處出頭,張牙舞爪,寸步不讓,護著小桃,看似如此,其實在生死關頭,是反過來的,是柔弱無助的小桃護著她。

刑目常常擁月嬋入懷,在私底下,在眾多眼睛看著的時候,只有對月嬋,刑目的笑容是發自內心的快樂。每每體會到這一點,月嬋總覺得危險重重,刑目的部下多以槲閻生馬首是瞻,根本不把刑目放在眼裏,而槲閻生對她充滿恨意。很難想象得到那一張沒有一點攻擊性的臉上寫滿對魔王夫人的恨和嫉妒。還有信陽,他也時不時盯著她,相比槲閻生,冰冷的目光算是溫柔多了。

聽說刑目和槲閻生表面和氣,暗中猶如十世仇敵。月嬋常常見到槲閻生去見刑目前還意氣風發,見過之後被抽了筋似的,連恨也變得軟綿綿。

“不管做什麽都不滿意……明明自己更無能,總是在挑槲閻生大人的錯處,只是給懲罰找一個借口吧?”

“我聽見魔王大人這麽對槲說過,我們一起下地獄吧,我不會放過你。”

“打一鞭子給個甜頭,槲閻生大人貌似很吃這一套。他永遠都在求魔王大人的一句讚賞。”

像是不得寵的孩子和惡意滿滿的母親。

到底是誰比較厲害?月嬋有幸見識過刑目的真身,那是足以以一己之力匹敵整個天宮名將的實力。那一戰剛開始,刑目明顯處於弱勢,一條龍身被燒,被斬,從頭到腳在冒煙,化作人形,癱在積水中大張著嘴接雨水喝。月嬋知道自己沒什麽用,但是一想到刑目會死,還是挺身而出,跪求天上的眾神。誰知那些本該不可一世的上神們卻面面相覷,膽戰心驚,說是“最痛恨的就是這種游戲!”

“偏偏他最喜歡的就是這一套,快逃吧!再繼續下去全都玩完。”

打了勝仗的天宮眾神準備逃跑。

果真,後面發生的事情被某幾位聰明的神說中,短短一刻鐘內,刑目反敗為勝,勝的徹底,勝的幹脆,勝的易如反掌。

刑目躺在搖椅上飲茶,笑瞇瞇看著這場戲。他的衣服是幹的,沒有沾上一點兒水漬。

“是你用法術烤幹的嗎?”月嬋驚奇。

刑目深深的嘆息,向月嬋伸出手來,示意要被扶著走。他那一副紅光滿面的勁頭,突然間老了百歲,快要入土似的虛弱。這等做派和赤宴有點像呢!

同情他虛弱,又見他反手將姍姍來遲的槲閻生按進水坑裏,暴打一頓。理由是,護主不利。槲閻生手底下幾個山魔紛紛求情,說明事態緣由,為主子開脫。

“因為長久以來魔王對大人不公,明明立了功勞,卻因為茶水入不得口這樣的理由受到重罰,手下心中不平,這才綁了大人,不讓他趕來救您。”

刑目恍然大悟,臉上似有歉疚之意。那幾個手下稍稍放心下來,互相看看,嘴角噙著微笑。刑目揪著槲閻生的頭發將他再次甩進水坑裏去,坐在他背上,腳踩槲閻生的後腦勺。月嬋擔心刑目如此狂妄會遭到報應,手上小心翼翼的為刑目打傘,看見他的衣角已濕。

“你竟然能被區區幾個小鬼困住,我要你何用?不如我替你動手,我們同歸於盡?”

槲閻生被踩著頭,明顯使上全力才稍稍擡起腦袋。刑目狠狠一踩,濺起水花。往常還會秘密的做這些事,現在卻光明正大的羞辱、教訓槲閻生。月嬋看見刑目眼底那不容冒犯的威嚴,想起小桃來,那是一模一樣的眼神。只是此刻,刑目的威嚴更加張狂,不加掩飾。

正在失神的時候,不遠處那幾個山魔發出嗚嗚咽咽的聲音,本能的恐懼讓她閉上了眼睛,而不是去看到底發生了什麽。

刑目掌控所有,如天地操控萬物。他不殺生。

槲閻生嗜殺,無情無義,不留一絲痕跡。

這事之後,姜綺的囂張氣焰也開始偃旗息鼓。執拗的人冷靜下來,更是可怕。姜綺向月嬋示好。漂亮的臉只要一轉變陣營就會輕易得到信任。

“你以為他是因為喜歡你才不顧一切救你,可是只來得及救了你?”

“你憑什麽讓活了上萬年的一條龍,連天下都不放在眼裏的一條龍為你端茶倒水?”

“難道你沒有發現他有時也會冷眼對你?難道你不奇怪晚上抱著你入睡的魔王為什麽一覺醒來大發雷霆?”

“她一個賤民算什麽東西?不過是偷了別人的皮囊罷了。”

“她算什麽?她神魔一體,永生不死,美貌絕倫,你說她算什麽?真可憐你好好的富家小姐不做,跑到你口中的賤民地盤上受盡屈辱,依附各個男人而活。”

爭吵的聲音還在耳邊回響,放了毒物的茶水已經送到刑目手邊。刑目攤開四肢,在長椅上側躺著,一只手在陽光裏來回撫摸。

“陽光真好,暖暖的,你說是不是?”

“是啊!好久沒有這麽心平氣和的曬太陽了,真好,能和你在一起。”月嬋覺得,比起姜綺,她更適合做下毒害人的事,臉不紅心不跳,能沈得住氣。

“你知道嗎?你那夫君在你病的時候,用你說要買藥的錢換了燒雞,獨自在外吃的只剩下一塊肉才回家告訴你說,是把錢給丟了,說那塊肉是他幫忙扛石頭賺回來的。哭著自責著,你就信了,安慰著他,把小小一塊肉同他分著吃。明明已經吃過了,還在眼饞那塊肉。如果我也裝可憐,你還會對我好嗎?”

“我知道他是怎樣的人,可是我願意。”月嬋只顧剝野核桃,手上越來越用力,“他只會守在我身邊,哄我開心,這就夠了。沒得吃沒得穿,就算病得要死,那又如何,他會哄我開心,讓我知道自己是被愛著的,你懂被愛的感覺嗎?”

刑目起身,拿起那杯熱茶聞了一聞,露出滿意的笑容。

“不知道的話,怎麽會帶你回來?還記得白熠來這裏一看到你說什麽嗎?他說我步了他的後塵,會原諒那時候做的蠢事吧……刑目和白熠有什麽交情,和白熠有交情的是小桃啊!”

他把茶杯靠在了嘴邊。

姜綺說,這次的毒能讓龍的身體爆裂開來,絕對不會有醫治之法。

那茶沒能入得了刑目的口,先被不知打哪兒來的槲閻生給打飛了。刑目的那一雙眼睛快要把槲閻生給打入冰窟裏去似的。槲閻生跪地,刑目一腳踹到他肩膀上,幾步趕上飛出去的身體,強行把他抓回來,右手一晃,出現一把匕首,調轉方向,強行把那匕首塞進槲閻生的手裏,接著,對準自己的腹部狠狠一捅。

月嬋大叫,連續後退幾步,撞翻了桌椅。

“真對不起,不該讓你看見的。”刑目眼睛裏的生命力在流失,“可是,我想要你保護我。”說罷,瘋了一般,扯著槲閻生更加靠近自己,渾身上下都在迸發他可毀天滅地的力量,壓制著槲閻生做不出任何反抗。他大笑,對槲閻生說,“開心嗎?”

“開心嗎?”

“槲閻生,你開心嗎?我們去把這天地之間,萬物生靈滅個幹凈!”

槲閻生像個被欺負的可憐小子,委委屈屈憋足了力氣推開刑目,匕首也被□□,不知怎地劃傷了他的胳膊。

大笑陡然停止。刑目下巴處被揍了一拳,上半身歪到一邊。

槲閻生在害怕,嘴唇在哆嗦,眼睛裏氤氳著淚。

“我不開心。”刑目瞥了一眼闖進來的信陽,陰沈道,“拖出去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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